【五夫人】星星白发犹少年
【五夫人】
解姑娘教夫人唤到厅堂。家中来了不少人,她却只瞧着那与老爷对坐,怀中还揣着一犬的男子好生面熟。
那人也注意到她从门里头出来,起身,抿嘴轻笑道:“这想必是解姑娘吧,果真跟解九像得很。”解姑娘一听这轻佻的语气,便想起了这人就是她在长沙相亲时,泼了一脸茶水的人。但对方似乎没记起她来。
解家小姐不答。
“这是小女,还望五爷多担待。”老爷也起身,介绍道。
解家小姐用她那灵动的眸子在堂间转了几番:其他熟面孔是解九爷家的伙计,她在长沙见着过,便记下了;生面孔她不认得,但估摸着也是这位五爷的手下。老九门她是晓得的,而老解家具体的生意她只耳闻过寥寥几句,明面上从不提起。可解家人的聪慧似乎是刻在了基因里,瞧着靠在吴老狗椅背上的那根拐,也猜着个大概。
“哪里哪里,吴某在府上打扰的这段时间得劳烦解姑娘了。”吴老狗看着解姑娘,那样子不温不火的,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“不劳烦。”解姑娘回道。解姑娘被他盯得很是不自在,却也不挪开视线,抬眼与之对视。解姑娘的眼睛会说话呀,那几分火气,几分好奇又带着几分澄澈的天真混杂在一起,满满当当地向吴老狗投去。
吴老狗不过一介文盲,硬生生地被这眸子逼得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。
解姑娘从学校回来,已是傍晚。稍稍整整仪容梳妆,就匆匆带着笔纸推开了吴老狗所住的屋门。屋门一开,夕阳的余晖心切地从外头挤进屋内。屋里亮堂了不少,屋里头的人抬头看她。
“你也不嫌整天呆屋里头闷得慌。”解姑娘进了屋。
“嫌,当然嫌,每天就等着解姑娘回来能来看看我。”
“你腿好些了吗?”解姑娘扯了张凳子坐下。
“托解姑娘的福,好不少了。”解姑娘垂眼没看他,自顾自地往桌上铺纸。
“讲吧。”
“讲什么?”
“接着昨天的讲呀。”
“哦哦……昨个讲哪了——你先给我倒碗水。”
“你怎么这么多事啊。”解家小姐颦蹙,娇声道。却没见得有多少不耐烦,斟了茶,好好地给端在吴老狗面前。她又整了整几页书写过的纸,端端正正地在不算宽阔的桌上占了一席,让镇纸压着。
吴老狗隔着镇纸看纸上的字,他不识一个,却觉得那娟秀的一笔一划渗到他心里头去了。他估摸着这些方块字记的就是他所述的故事了。
“你都记下来了?”
“记下来了。谁叫你大字都不识一个呢。”
“过去了的都是过去的事,有什么可记的。”
“我乐意。”解姑娘才不会说喜欢这些故事喜欢得紧呢。她抬眼瞧着他,目光中不加掩饰地添了几许爱慕。大抵是爱屋及乌吧。
吴老狗无奈作罢,思索了下故事的进程,便接着昨个的尾娓娓道来。他边讲,解姑娘边提笔写下。他语速不快,和着从西湖另一头吹来的晚风。西子湖畔解宅的这份闲适,似乎可以将长沙血雨腥风的回忆封在那薄薄的几卷纸上,至少,他没让血腥玷污了这澄澈的水啊。
待夕阳渐渐褪去,解姑娘点上灯,重新将屋子照了个亮。
“明天再接着吧,别累了手。”
也没过多少时日,解姑娘可以改称吴夫人了。
吴老狗亲笔记下的笔记传给了最疼爱的小孙子,吴夫人从箱子深处翻出她自个儿记的那几卷来。她掸了掸面上的灰,摆在桌上。她取了老花镜才能看清楚字迹,墨迹并没因时光的流逝而淡去,如昔日般清晰。
已经没人来给她讲后面几卷的故事了。
吴夫人翻到笔记的末页,故事断在了他与霍仙姑的合作上。其实现在对于过去有些事情是否真的发生她已经不在意了。
她想了想,提笔写下几行字。合上笔记压回箱底。
就让尘埃将往事封在里头吧。
说时星星白发犹少年
我依旧爱你
至死不渝